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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侍講學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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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湛安安靜靜的將養了兩天,這兩天除了間或出去走走,哪也沒去,什麽人也沒見。

這天傍晚,正是日落與月升之際,晚霞籠罩著初月,空氣中的悶熱漸漸消散。

年輕人身體恢覆的快,郭莘來找徐湛時,他已經可以正常走路了。郭莘從門外沖進來一把抱住他,眼裏蓄滿了淚水,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
徐湛被勒的喘不過氣,看他這樣子,心裏一沈:“先生出事了?”

郭莘搖搖頭,又點點頭,徐湛急的想揍他。

“爹爹被移交到大理寺了。”郭莘激動的聲音哽咽:“只要查無實據,就能獲釋了。”

徐湛驚喜萬分,小哥倆相擁而泣,為了這一天,他們吃了太多的苦,在韞州本都是無憂無慮的少年郎,卻不得不背井離鄉來到京城,攪進朝堂爭鬥的泥潭裏,歷經多災多難,幾生幾死,終於看到了希望。

“聽說,幸虧了林部堂在運作打點,內閣都開了條子,詔獄卻遲遲不肯放人,跟大理寺鬧僵了起來,是林少卿親自過去,對峙了一個晌午,硬是將人提出來了。”

徐湛一怔,他知道林少卿是指林知恒,這個人情可真是欠下了。

倏爾響起了敲門聲,不待徐湛應答,來人便推門而入,說曹操曹操到,正是林知恒。徐湛不免有些尷尬,他僅見過林知恒一面,還是在那麽狼狽的情況下。

林知恒反是笑了:“一雙大眼眨巴眨巴的,也不知道叫人。”

徐湛撇撇嘴,真想反問他一句,我們很熟嗎。但因為心裏感激他,還是不情願的作了個揖:“五叔。”

“乖。”林知恒總算心滿意足,不再調戲他,轉而望向郭莘:“可是郭知府的公子?”

“是。”徐湛拉了郭莘上前。

林知恒看著他紅腫的雙眼,不由得對郭渺心生佩服,年輕的兒子和學生,心甘情願為他奔走伸冤,先不說這飛蛾撲火的勇氣和過人的機智,光是這份情誼就著實羨煞別人。

林知恒拍了拍郭莘的肩膀:“令尊在大理寺,你就放心吧。”

“謝大人照拂。”郭莘感激道。

林知恒點點頭,對徐湛道:“你跟我來一下,有人要見你。”

徐湛看一眼郭莘,木訥的跟著林知恒走出去。

“身上還疼吧。”林知恒笑問,不等徐湛開口,便自說自話道:“暫且忍忍吧,這兩天想見你的人有很多,大都被大哥推脫了,不過今天這些人,還是見見為好。”

徐湛只有楞楞的點頭,雖不知道要去見誰,卻一點也不緊張,反正誰也大不過皇帝。

林知望在偏廳會客,因此他們需從垂花門出去到前院,又從後堂進入偏廳。屏風後,看到屋裏坐了四人,上首坐了個蓄發花白的老人,其餘人包括林知望,都在下首相陪。

裏面的人都在說話,出於禮節,林知恒沒有讓徐湛馬上進去打斷,而是一個個的指著:“上首坐的是許閣老,內閣次輔,你父親的坐師;左邊的是國子監季祭酒,右邊是禮部左侍郎齊部堂,兩人都是懷王的侍講學士,懷王你知道的。”

“剛從詔獄放出來的?”徐湛脫口而出。

“別亂說話。”林知恒輕斥。

徐湛點點頭,靜靜的聽他們談話。

上首的許攸看不清正臉,單聽聲音並不顯蒼老,反而濃郁低沈,官話說的也好,字字清晰:“涉遠,凡事不要太擰。”

齊英在一旁幫著勸:“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受委屈,說到底才是個生員,又不是舉人,橫豎今年也趕不上秋闈了,咱們有才有識,大不了重新再考,讓他進國子監多讀兩年書,許能中個小三元。”

林知望垂著眼瞼不說話。天色漸漸暗下來,許攸也不喊人,踱步起身親自去點燈。

“老師,我來。”林知望趕緊起來,接過他手裏的火折子。

季懷安卻是個直脾氣,見林知望著實為難,反駁齊英道:“生員怎麽了,都是打那時過來的,‘縣府院’三試一路走過來,哪個覺得容易。馮黨強勢,咱們可以暫時規避,卻不能一味阿附,更不能拿孩子的前途作犧牲。”

齊英白了他一眼,對林知望道:“我就納悶了,涉遠兄,令郎分明是你的兒子,當然,姓徐也無可厚非,戶籍上卻寫了別人的祖宗……”

“子明。”見林知望面沈似水,許攸打斷了齊英。

“一個戶籍罷了,偷偷換回來便是。”季懷安不屑道。

齊英被噎的氣悶:“你說的倒是輕松,讀書人最做不得假的就是戶籍,偽造戶籍等同舞弊,現在馮夙等人抓住這一點,能不留下證據,等著你任意篡改嗎?”

聽明白他們的談話,徐湛腦子裏嗡的一聲。想必馮夙查了他的戶籍,要求革去他的出身,這意味著什麽?十年苦讀、三場考試將全部作廢,縱是他有異於常人的心智和承受力,也經不住這樣的打擊,放棄從前的成績再考一回。

他看向身邊的林知恒,後者卻對他報以無奈的目光。徐湛按捺不住心裏的煩躁,整了整衣冠就要進去。

“哎!”林知恒拉住徐湛,不留神撞倒了拐角的花架,“啪”的一聲,一株盆栽落地摔得粉碎。

“誰!”季懷安嚇了一跳。

林知恒瞪了徐湛一眼,訕訕的走進去,示意徐湛跟上,給諸位大人見禮。徐湛只好一一施禮,擡起頭時,臉色卻顯得慘白。

林知望看在眼裏,不便多說什麽,只是斥了林知恒一句:“莽莽撞撞的,成何體統!”

“是。”林知恒垂著頭,在季懷安身邊坐下。

季懷安插科打諢:“涉遠,在人前給小五留幾分面子。”

林知望一笑,招手示意徐湛站到身旁。

許攸瞇眼打量了他們兩人,徐湛生的面目清秀,眉峰略高,鼻梁挺直,十分俊氣,林知望將近不惑,依然身軀勻稱,相貌堂堂,兩人最是相像的要屬眉宇間,一樣的劍眉朗目,烏黑的眸子澈如秋水。許攸不禁暗暗讚嘆,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,也不怨徐湛能做出這樣捅破半邊天的事,需要勇氣不假,頭腦則更為關鍵。

“早聞你徐澄言的大名,今日一見,果然不是池中之物。”季懷安笑道。

聽到對方喊他的表字,徐湛靦腆的微笑道:“大人折煞學生了。”

“我等才去過懷王府,懷王對你讚不絕口,邀你常去王府與他結個伴,皇帝也是首肯了的。”齊英道:“今後我去王府講學,咱們還是會常見面。”

徐湛心裏哀嘆自己淪為伴讀的命運,躬身敷衍道:“學生之幸。”

齊英想起什麽似的,轉向林知望:“說到講學,涉遠兄,懷王府按制有四位侍講學士,先前也只有三位,胡學士歿世後……就僅剩下兩位了,翰林院不得不進行公推,為懷王殿下補齊。”

林知望一怔,心想你們幾位,打著徐湛的名頭爭辯了大半個時辰,現在終於肯說明來意了。不禁為自己悲哀,逃避這麽多年,到底是逃不過“站隊”的命運,東宮,懷王府,馮芥,許攸……四大勢力相互勾結敵對已久,朝中官員誰不牽涉其中,有人懂得朋黨的重要性,主動諂媚阿附,也有想清靜的,如林知望兄弟,可卻經不住別人主動找上門來,躲不開甩不掉,最後只能纏卷其中,淪為別人爭鬥的棋子。

“恩師的意思是……”林知望望向許攸。

許攸輕咳一聲:“涉遠,我準備推舉你做這個侍講,你意下如何?”

“恩師,翰林院有上百位鴻儒,論年齡、資歷、學識,怎麽也輪不到學生。”林知望道。

季懷安接話道:“涉遠過謙了,論智慧才學,你這狀元公當仁不讓,豈是那些只知道鉆研學問的宿儒可以比擬的。”

齊英遲疑道:“涉遠有所不知,這懷王與常人有些不同,腦子裏盡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。你若將文章講的生動有趣,且經得起他發問,他便尊敬你如師如父;你若像個腐儒一樣枯講經文索然無味,他拼著讓皇帝打死也要放把火把書房燒掉。我們想了想,放眼滿朝文武,怕只有你涉遠兄降得住他呀。”

“子明兄說笑了,讀書哪有不枯燥的。”林知望擠出一絲笑意,懷王什麽德性他也是心裏有數,從小被皇帝寵壞了,無法無天的大名傳遍朝野,相比之下還是太子沈穩些,更受文武百官的喜歡,試問官員裏誰不希望未來的皇帝是個和悅仁慈的謙謙君子呢,可惜大臣們喜歡也沒用,聖上心裏的算盤,誰也不能幫著打。

“是是是,”齊英笑道,“言盡於此,希望涉遠兄好好考慮。還有,澄言的出身,也不是沒有保全之法。”

林知望輕輕擡眼,就知道他會以此作為要挾。

“我想了想,可以到吳新縣衙補一份文書,證明當年曾將澄言過繼給徐家即可,這年頭,過嗣出去的孩子再過回來,是再正常不過的事。提學道管天管地,也管不到別人的家事。”齊英道。

徐湛也總算看明白了,這哪是馮夙要打擊報覆革他的出身,分明是眼前這老幾位,抓住他戶籍的把柄要招徠林知望,心裏一陣憤恨,一陣惡心,這件事如果放在他身上,他寧肯放棄什麽生員身份,也不會被人強壓著低頭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這個頻率還習慣嗎,其實跟以前的速度是一樣的,頂鍋蓋遁走~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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